潘塔哥尼亞,喚醒的是對自由的追求,是在世界盡頭的荒涼中找到自己的歸屬。
撰文 | 孟子楊
潘塔哥尼亞 (Patagonia) 并不是現(xiàn)在大家常見的,滿大街腦滿腸肥營養(yǎng)過剩的人們身穿和肩背的運動品牌 logo,而是南美大陸最南端阿根廷和智利境內(nèi)的廣闊高原和荒漠,是干枯的荒草、粗糲的石頭、飄渺的高喬人和自由的風(fēng)的家;潘塔哥尼亞特快 (The Patagonian Express) 其實是一點也不快,而是將近一百年前,人們在阿根廷的潘塔哥尼高原上修建的窄軌鐵路,到現(xiàn)在還用蒸汽機推動,也許是世界上最慢的鐵路了。《老潘塔哥尼亞特快》(The Old Patagonian Express)還是美國旅行作家和小說家保羅 · 索魯(Paul Theroux,1941- )的一本著名游記,寫下了他從波士頓出發(fā),一路搭火車接力,從北美經(jīng)中美到南美,探尋美洲大陸人情風(fēng)土的奇妙旅程。貧窮、動亂、個體生命的晦暗掙扎與壯美的安第斯山脈、神話般的印加故地馬丘比丘,垂暮之年的博爾赫斯和他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在沒有智能手機和網(wǎng)絡(luò)直播的年代,這些景象卻更加鮮活地呈現(xiàn)在旅行者的眼中和筆端。這旅程的終點就是美洲大陸和世界的盡頭——潘塔哥尼亞。
潘塔哥尼亞特快
其實旅行本身不過是一個手段,旅行者在忍受著惡劣的環(huán)境和孤獨的侵襲的時候,努力尋找著的是更純粹的自己。潘塔哥尼亞的原野好就好在它的荒涼,疲憊的旅行者歷盡辛苦最終來到這個一無所有的地方,看到這輩子盡一己之力能夠探尋的最遙遠的地方不過是荒涼和空曠的原野,遂明白生命中救贖并不存在,天堂并不存在,世俗的悲歡也不存在,只剩下自己。在世界的盡頭剝?nèi)チ艘磺猩鐣又T于個人身上的虛偽和枷鎖之后,終遇到了自己的心靈,收獲了自己的心靈。這樣的體會,用中國人能夠聽懂的話來說,就是德令哈之于海子,黃州之于蘇軾,西游記之于孫大圣。其實旅行本身不過是一種形式,潘塔哥尼亞,喚醒的是對自由的追求,是在世界盡頭的荒涼中找到自己的歸屬。對于身處在庸常、瑣屑和疫情中的我們,雖說連一個城市都走不出去,遑論遙遠的南美洲,但是終遇心靈的歸屬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課題,何時抵達,何時才能來到屬于自己的潘塔哥尼亞,就是在這樣的追問中,每個人都是這輛最慢的特快列車上惶恐的乘客。幾句小詩,寫給如我一般的乘客們。
讓我奔向潘塔哥尼亞的原野,
一如潘帕斯草原上的風(fēng);
讓我走進安第斯的群山,
自由如枯草、馬黛茶和高喬騎士的馬釘。
讓我奔向潘塔哥尼亞的原野,
旅程從德巴里洛切開始;
在阿根廷原子物理中心討論非費米液體,
在阿爾卑斯般的山中小鎮(zhèn)追剿納粹的遺兇。
離開了納伊胡比湖,
這才趕上老潘塔哥尼亞特快;
英國人在100年前修建的窄軌鐵路,
用蒸汽機將我?guī)нM原野的深處。
原野中創(chuàng)世般空曠和荒涼,
不似充滿生命誘惑的亞馬遜密林中的黃金國;
也沒有印加人在逃離了庫斯科后,
在馬丘比丘的絕壁上建筑的迷宮。
這就是潘塔哥尼亞的原野,
火車冒著蒸汽和煤煙前行;
視線盡頭的安第斯雪山和丘布特河之間,
只有草、石頭和廣大的天空。
這就是潘塔哥尼亞的原野,
這里沒有引用、經(jīng)費和無聊的量子霸權(quán)之爭;
這就是潘塔哥尼亞的原野,
只有我和草原盡頭的兩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