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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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按: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似乎有不少人處在一種“不相信愛情，但又期待愛情”的狀態(tài)。不過有意思的是，2017年美國一項民意調(diào)查顯示，多達61%的女性相信一見鐘情是可能的，男性同胞的比例更是高達72%，純愛直男風撲面而來。你呢？

愛情中總有一些瘋狂，好在瘋狂也總是有原因的。

——尼采

暖呼呼的愛情也許跟冷冰冰的科學相去甚遠。但無論是在一塵不染的實驗室里，還是在光線昏黃的枕畔床頭，愛情與科學總能不期而遇。

在科學家看來，所謂愛情不過是一種基于數(shù)百萬年進化而產(chǎn)生的生理結果，其背后依舊是各種激素的分泌與調(diào)控，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我們能夠?qū)Ｗ⒂谀硞€伴侶并進行交配。

人類學家海倫·費舍爾（Helen Fisher）曾經(jīng)把“墜入愛河的過程”分成三個階段：小鹿亂撞的躁動（lust）、如膠似漆的吸引（attracted）、耳鬢廝磨的熱戀（attachment）。

對于每個階段，我們的大腦都會分泌不同的“愛情激素”，因此也造就了不同的愛情體驗。三個階段并非總是按順序線性出現(xiàn)，任何一種模式都可能被激活，甚至同時存在。

不過，科學家相信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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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lzer Lab/Columbia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

科學家認為，既然我們可以在瞬間感到快樂、恐懼、悲傷，那么同樣作為一種人類情感、且同樣受激素調(diào)控的愛情，自然也能瞬間迸發(fā)。

不僅相信一見鐘情，科學家還測出了一見鐘情的最短發(fā)生時間——0.2秒。換句話說，我們的大腦只需0.2秒就可以開始分泌讓人為之瘋狂的“愛情激素”，由此產(chǎn)生愛上一個人的感覺。

這可能確實有些夸張，0.2秒的時間里蝴蝶只能扇動兩下翅膀，蝸牛只能向前爬行0.5毫米，但卻可能改變?nèi)说囊簧绻?小時，在你看來會不會更合理一些？

美國心理學家阿瑟·阿倫（Arthur Aron）在上世紀末做過這樣一個實驗。他邀請了一幫眾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他們根據(jù)預先設計好的一份問卷相互提問和回答。這份問卷里共有36道題目，隨著實驗的進行，問題也會越來越私人化。在雙方都回答完所有問題之后，參試者會被要求進行長達4分鐘的對視。

坦誠的溝通締造關系紐帶，長時間的對視產(chǎn)生“戀愛感”。完成整個步驟只需1小時，研究人員卻能在參試者的大腦中找到愛情激素的明顯分泌跡象。也就是說，只需1小時（外加36個問題）就可以讓你愛上一個人。

其中一對參試者在半年之后甚至結了婚，他們還邀請整個實驗室的人來參加婚禮。

我們生來就是為了相愛。

——海倫 · 費舍爾

初見時產(chǎn)生的好感，往往基于性吸引力。這雖然聽上去很俗氣，但卻源于種族繁衍的生存渴望，無法辯駁。

“我們的大腦精通生存之道，繁衍則是生存手段的最高峰。這是自然選擇的結果，盡管有時候你本意并非如此?！奔又荽髮W的洛雷塔·布魯寧博士（Loretta G. Breuning）字字珠璣。

滿大街的人，為什么唯獨那一位吸引了你？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這是因為你的大腦認為ta的基因和你的基因結合之后，能生出比較健康的孩子。于是，你的大腦會迅速分泌雌激素和睪丸激素（男女不限），牽著你走向某種“性趣盎然”。

這是一種基礎，也是一種導向。此時此刻，你和ta之間并不存在深刻的愛情，因為這需要時間，初見時候的欲望雖然稚嫩，卻是許多故事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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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做那口空氣，在你身體里作片刻的逗留。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

但是，欲望跟愛情是兩碼事。

給一個正常男性注射睪丸激素可以讓他渴望愛情，但未必能讓他真的投身愛情。

在費舍爾的愛情第二階段里，躁動的欲望隨著性激素水平的回落而逐漸褪去，但你開始滿腦子全是對方，一見面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出去約會的前一晚，心情就像小學生期待著第二天的春游，一股沒來由的興奮感堵在胸口，仿佛渾身的毛孔都在盡情呼吸。

這一切都是因為在第二階段里，我們的大腦會大量分泌多巴胺和去甲腎上腺素——前者刺激大腦的快感中樞，后者讓你心跳加速、容易激動。與此同時，體內(nèi)血清素的水平也會降低，你開始變得多疑、焦慮，變得患得患失。

費舍爾認為，這一階段可以很短暫，也可以持續(xù)很久，幸運的話久到數(shù)十年。時間開始著手搬弄愛情，往更熱烈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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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nor

要不是有人告訴我這就是愛，我會以為這是一把赤裸的劍。

——吉卜林

可惜的是，新歡總會變成舊愛。

平淡的生活日復一日，你開始穿著背心出門，她隨你箍起劉海下樓；你沾床即睡，她化妝嫌累；你如廁不關門，她放屁不避人。雖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但誰又不懷念初識時的那種悸動？

終于有一天，你會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驗過心跳加速的感覺了，就像里爾克在詩里寫的，“這就是生活。最終，從一個昨日升起了一切時刻中最寂寞的時刻?！?/p>

于是，你開始懷疑愛情是否還存在。恐慌、質(zhì)疑、否定、試探，每個談過戀愛的人或許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階段，潮落之后總會露出崎嶇不堪的礁石，愛情如鯁在喉。

然而在神經(jīng)學家弗雷德·努爾（Fred Nour）看來，這般情緒的變化依舊具備重要的進化意義：“當給你帶來欣快感的那些化學物質(zhì)慢慢減少，你也終于能夠逐漸看清現(xiàn)實，這是一個重新評估現(xiàn)有感情的絕佳契機?！?/p>

時間會沉淀一切，當然也包括愛情。隨著前述激素水平的回落，你得以審視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沖動，甚至從盲目中抽離，但只有堅定不移的人才能繼續(xù)走下去，海王沒有真愛。

不過只要過了這個坎，戀人們就會進入第三個階段，依戀。

在這一階段里，另外兩種重要的神經(jīng)傳導素——催產(chǎn)素和抗利尿激素將會主導你的愛情體驗。前者會在我們擁抱、親吻抑或云雨的時候流遍全身，讓人感覺到更緊密、長情的羈絆，號稱維系夫妻關系的“粘合劑”；抗利尿激素則讓人忠于彼此，以實現(xiàn)共同哺育后代的進化目的。

并非只有人類才懂愛情。在對草原田鼠展開的研究中，科學家發(fā)現(xiàn)一夫一妻制的草原田鼠，大腦里催產(chǎn)素與抗利尿激素的受體密度比多配偶制的山地田鼠要高得多。而如果人工阻斷草原田鼠這兩種激素的分泌，它們也會變得“不再忠誠”。

(www.people.vcu.edu/~mreimers/SysNeuro/Lim%20-%20Oxytocin%20and%20social%20bonding.pdf）

? YVA MOMATUIK AND JOHN EASTCOTT/MINDEN PICTURES/NEWSCOM

草原田鼠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哺乳動物，以對伴侶忠貞不渝而聞名。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如果一窩鼠跌進水里，其他田鼠都在奮力撲水求生，被迫與伴侶分開的雄性田鼠卻會無精打采地仰頭漂浮在水面上，你仿佛都能聽到它用田鼠細小的嗓門喃喃自語著：“她走了，她真的走了?！?/p>

為了找到草原田鼠如此抑郁的大腦機制，研究人員給它們做了系列檢查，最后發(fā)現(xiàn)，被迫與伴侶分開的那些雄性田鼠，體內(nèi)皮質(zhì)醇的水平遠高于正常。

這是一種在你面對危機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的應激激素，幫助大腦做出是逃跑還是戰(zhàn)斗的決策，過高的皮質(zhì)醇水平還可能導致焦慮、惡心、發(fā)胖和長痤瘡——當你回歸單身，所有的愛情激素水平都將迅速下降，你的皮質(zhì)醇也會開始旺盛分泌。由此可見，你的大腦的確會把失戀視作一場生活危機。（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4698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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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有不少人能保持幾近終生的”戀愛感“。美國石溪大學丹尼爾·奧利里（Daniel O’Leary）教授的研究團隊在2011年曾對全美274對結婚逾十年的老夫老妻做過一項調(diào)研。從結果來看，46%的女性和49%的男性都聲稱自己仍然“非常熱烈地愛著對方”。

而在另一項研究中，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處于長期伴侶關系中的人（平均婚齡21.4年），其大腦快感獎勵回路（主要是中腦腹側被蓋區(qū)）的活躍程度，與剛熱戀的人相差無幾。也就是說，科學同樣證明愛情是可以持續(xù)一生的。

你也許會覺得那不是愛情，而是類似親情與友情的嵌合體。然而定義并不重要。愛情安居于平淡與波涌的接駁處，“與永恒悄聲對話，在時間里未曾擁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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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gor Ustynskyy

他們彼此深信

是瞬間迸發(fā)的熱情讓他們相遇

這樣的確是美麗的

但變幻更為無常

——辛波絲卡

功能性磁共振下的戀人大腦，看到伴侶照片時會被激活獎勵中樞——其情形有如吸食了可卡因的大腦，坐實了愛情毒藥一說。

而當一對愛人分手，其大腦也會表現(xiàn)出與海洛因成癮者突然開始戒毒相似的特征。在大部分情況下，這種“戒斷過程”并不會持續(xù)太久，多數(shù)人都能在半年之內(nèi)走出分手的痛苦——這只是一個估計值，每個人都有自己應對情緒的方式。

關于分手的研究還有很多。2011年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當未能從失戀中走出來的人看到前任的照片時，其大腦活動的監(jiān)測結果與手臂被灼燒時的狀態(tài)十分相似。

而在另一項研究中，喪偶的鰥寡者在伴侶離世之后的6個月內(nèi)，心血管疾病的風險增加了53%，而死亡率更是要比平時高出41%。

在關于愛情的描述里，有一種說辭是“被愛人偷走了心”，一些傳統(tǒng)的阿拉伯文化還會認為被偷走的不是心，而是肝臟。心肝失竊只是比喻，但喪偶后短時間內(nèi)相繼離世的人，很有可能在字面意義上經(jīng)歷了“心碎”。

這在醫(yī)學上有個專門詞 “Takotsubo Cardiomyopathy”，譯為“心碎綜合癥”，專用來表述“因傷心等情緒壓力而造成的左心室應激性休克”。情緒上的創(chuàng)傷真的會在生理上有所表現(xiàn)。

左心室的變形據(jù)說與日本捕撈章魚的陷阱“章魚罐”（tako-tsubo）形似，因此得名“Takotsubo cardiomyopathy”（章魚罐心肌病）。? ACLS

好在心碎綜合癥并不會像其他心臟病一樣造成永久性損傷，而且通常都會自行消退，就像你所經(jīng)歷的大部分戀愛告吹。親友會說你得支棱起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也會開始接受并理解這一事實，在衛(wèi)生間暗自流淚或者是盯著手機號啕大哭。

但你總會好的。時間終將治愈傷痛，就像同樣只有時間才能見證最真摯的長情。愛情可以在瞬間迸發(fā)，也會與時光相伴而行。在日復一日的相濡以沫中，愛情的滋味越釀越陳。

我們也許可以用威士忌來比喻浪漫的愛情——初釀的威士忌猛闖而熾熱，而在時光中經(jīng)歷過沉淀的威士忌，入口柔順，余韻綿長，像穿越時代的愛情一般歷久彌新。

但也正因時間的加持，使得無論是愛情還是威士忌，都具備了隨時間而來的真理。

愛情總與時光相伴，威士忌亦然。而如果一款威士忌，在雪莉桶里陳年整整31年，又會是什么滋味？

本文由T.K在利維坦發(fā)布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