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者簡介:
米婭·蔡(Mia Tsai), 美籍華裔科幻奇幻新秀作者。生活中,她是一名專業(yè)編輯、攝影師和音樂家。目前居住在亞特蘭大,喜愛蘭花和貓咪,是音樂和長途旅行的愛好者。她的長篇處女作《良藥苦口》(Bitter Medicine)已于2023年3月由速子出版社(Tachyon)出版,受到《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魅力》(Glamour)等報刊的關注。采訪者:您最早接觸科幻奇幻小說是什么時候?您是如何走上創(chuàng)作之路的?
米婭·蔡:我很早就開始讀科幻和奇幻小說了,尤其是奇幻。時間太久了,以至于我必須努力回想才能記起看的第一本推想小說是什么。小時候,我是個貪婪的讀者,拿到什么就看什么。外太空題材是我的“初戀”,我讀了在圖書館少年部能找到的每一本關于太空的書。我還是《宇宙》(Cosmos)雜志的忠實粉絲,曾一度想成為一名天體物理學家——那是在我意識到需要多少數學知識之前。希臘神話是我最喜歡的學科之一??偠灾?,在大部分時間里,我都在神游太空,白日幻夢。
我讀的第一本奇幻小說應該是洛伊·亞歷山大(Lloyd Alexander)的《黑神鍋傳奇》(The Black Cauldron),那是在我五年級的時候。讀完了這個系列后,我想要看更多類似的書,老師就給了我一本《霍比特人》。我只讀了一部分就宣布它很無聊。
然后她說:“試試這本吧?!彼f給了我《魔戒(第一部):魔戒再現》。讀到了摩瑞亞(Moria)[1]的情節(jié)后,我就一發(fā)不可收拾,成了一個徹底的奇幻迷。然而,除了20世紀90年代末在中國臺灣的暑假期間寫的《龍槍編年史》(Dragonlance)同人小說,我在很久以后才投身科幻奇幻小說的創(chuàng)作。在2011年第一次參加NaNoWriMo[2]之前,我一直是個奇幻小說讀者和小說作者。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有了更多的想法,并意識到創(chuàng)作一部長篇小說是有可能的。在過去10年中,我一直在一點一點地朝這個方向努力,現在我終于寫出了《良藥苦口》這本書。
《良藥苦口》(Bitter Medicine)封面
采訪者:“女性”的身份是否影響了您的寫作?
米婭·蔡:我覺得答案是肯定的。我不確定你會用哪些具體的特質定義女性作家,我們人數眾多,來自各行各業(yè),很難被籠統(tǒng)地定義。但是,身為女性、東亞裔,以及來自工薪階層的背景,這些讓我能從一些可能被其他人忽略的細節(jié)層面來看待故事。我確實發(fā)現,自己在寫作中強調人際關系和人物塑造。我也喜歡羅曼史,無論是作為一個主題還是作為一種文學類型。我覺得自己的觀點和興趣點也是會吸引其他女性的。
采訪者:您覺得女性的身份是否會為科幻創(chuàng)作帶來困難,又或者,反而是優(yōu)勢所在?
米婭·蔡:這既是一個肯定的答案,也是一個否定的答案。是的,在我們的作者社群里,女性多于男性,所以我能夠找到志同道合者的支持,而且與我交往的大多數人,包括我的寫作伙伴、經紀人、編輯、公關人員等,都是女性。但是,去看看誰能出版以及誰在出版界掌握話語權的統(tǒng)計數據,差距就出現了。我也曾被問及是否是一名青少年作家(答案是目前我只寫成人作品),這讓人有些沮喪,因為男作者似乎從來不會被問到這個問題。至于我的職業(yè)生涯和接下來要寫的東西,我的計劃是奇幻言情,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由女性主導的類型。這可能就是優(yōu)勢所在。
采訪者:您的小說《良藥苦口》融入了許多中國神話和傳統(tǒng)文化元素,寫這個故事的動機是什么?怎么看待科學技術和魔法之間的關系?
米婭·蔡:《良藥苦口》的世界觀萌芽源于我的一個學生,當時她七八歲,掉了一顆牙。我問她牙仙來了沒有。因為這個學生是印度裔美國人,所以我覺得有一半的可能她會懂我在問什么。她回答說沒有,我就說:“她一定是請了一天病假。”然后,一個故事點子就這樣誕生了。后來我決定,小說里為牙仙和牙鼠雇用替身的臨時中介必須是國際化的,而且所有的萬神殿和魔法系統(tǒng)都必須是真確的。為了填滿臨時工作人員的外勤裝備包,魔法必須要便于儲存和攜帶,這讓我想到了“符”。由此我進一步推想出了“書法魔法”,再到經典的仙俠修辭,比如將中醫(yī)視為一種魔法形式。
我經常想到克拉克的第三定律——任何足夠先進的技術都與魔法無異。對我來說,科學、技術和魔法是密切相關的,可以很容易地從一個轉化為另一個。例如,草藥師可以被認為是巫師,但他們也是科學家,因為他們必須研究植物學和化學。中醫(yī)需要多年的學習和實踐,尤其是針灸,但它也可以與能量工作和水晶有交集,這在很多人看來是神奇的??茖W、技術和魔法都包含著奇跡的元素。實際上,奇跡就像水,而科學、技術和魔法是它的固體、液體和氣態(tài)形式。
采訪者:在自己的所有作品中,您最喜歡的是哪篇?能跟我們分享一下寫作過程中發(fā)生的趣事嗎?
米婭·蔡:很難說偏愛哪一篇,但現在我有一篇科學奇幻(science fantasy)作品正在審稿中,我自己非常喜歡,很可能是因為里面有我稱之為“生物菌學”(biomycology)的東西。在十年或更短的時間內,這個作品中的科學魔法可能會過時;因為每天都有新的科學發(fā)現。我對真菌和它們的鄰居,如地衣、藻類和黏菌,懷有一種敬意。真菌的無所不能令我感到很害怕。所以我寫了一本書,故事發(fā)生在后氣候災難的設定下,講述在一個由真菌支撐的社會中,人們可能會做什么。在這個世界里,底層人民流離失所,記憶是唯一將人們與過去連結的東西。
這是我寫的第一本有意識地涉及政治的書,我并不是說它是本問題集錦或道德說教。所有書籍都需要有政治基礎。這是我第一本真正依靠自己在心理學、社會學和政治學方面的學習所創(chuàng)作的書,感覺很棒。在這本書里,我讓自己的“本我”有點瘋狂,這令我感到滿足。
采訪者:和其他科幻奇幻作家相比,您覺得自己的特別之處在哪里?
米婭·蔡: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我欽佩和仰慕的科幻奇幻作家太多了,我不認為能從自己的作品中找到特別獨特的東西,讓人們流連忘返。出于個人喜好,我的確努力不重復自己的想法,而且我總是在作品的后段嘗試新東西,但許多其他作家也在探索。就目前而言,讀者對《良藥苦口》的反饋很一致,稱其讓人耳目一新,所以也許這就是答案。我喜歡混搭和糅合,期待意料之外的驚喜。
采訪者:科幻奇幻對您的意義是什么?
米婭·蔡:科幻奇幻是關于“假如”的文學類型,它是一種神奇和美妙的類型,很酷,也令人敬畏。但我也覺得,它最適合提出關于我們社會的尖銳問題,也最適合挖掘答案(如果有的話),找到原初的真相或公然的謊言。推想小說是一系列關于我們自己、我們的社群以及我們在世界上的位置的問題,無論是在地球上還是在遙遠的星系。
采訪者:您了解或認識華人女性科幻作者嗎?對她們有沒有想說的話?
米婭·蔡:我很幸運,身邊有一小群華人科幻奇幻同僚,也認識很多其他的作家?,F在的感覺幾乎是“暴富”的尷尬。20年前,我無法想象今天會有如此多的女性科幻奇幻作家。我唯一想對她們說的就是,繼續(xù)做你正在做的事情,不斷突破界限,以及永遠不要讓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來定義你和你的寫作。
采訪者:范軼倫,加州大學河濱分?!翱茖W文化與推想小說”項目博士候選人,中國科幻研究中心“起航學者”,研究方向為中國和拉美科幻文學、文化產業(yè)、創(chuàng)意寫作。
[1]在作者托爾金筆下,摩瑞亞(由精靈族取的不吉利地名)一度是中土大陸西北的龐大地下城市,擁有巨大的坑道網絡、屋室、礦坑及大殿。摩瑞亞貫穿迷霧山脈。數千年來一直是矮人都靈后代人民的居住地。矮人稱摩瑞亞為“凱薩督姆”(Khazad-d?m)。
[2]全稱National Novel Writing Month,一個非營利的線上作者互助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