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水”：令航母折腰的海軍“第二敵人”是誰？

9月4日，一則有關俄太平洋艦隊損失一支“小型編隊”，令普京總統(tǒng)夜不成寐的消息，成為媒體的熱點。實際上，媒體所謂的俄海軍“嚴重損失”事故，只是受臺風“美莎克”的影響，俄海軍船廠一艘失控浮船塢與港內(nèi)靠泊的潛艇和導彈艇相撞。此事再次激起人們對海軍“第二敵人”——臺風的危害和防范話題的關注。

臺風中的艦艇（圖片來源：鳳凰網(wǎng)）

海軍編隊遭遇臺風屢屢折戟沉沙

臺風對于艦船永遠是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在海軍未具備海洋氣象預測預報能力之前，因臺風造成的艦船損害十分巨大。我國很早就有舟師遭臺風損害的記錄：公元598年（隋開皇18年）6月，周羅侯自東萊（今山東萊州）渡海進攻平壤，途中遭遇臺風，“船多飄沒，死者十之八九”。即便是氣象預測預報體系建立后，每年臺風季節(jié)，仍有不少船毀人亡的事發(fā)生。資料顯示，1979至1983年的5年間，日本船舶因氣象因素共造成348次海難，受損船舶443艘，傷亡972人。其中，臺風引發(fā)的海難占總數(shù)的75%。1996年 “9615”號臺風在我廣東登陸后，湛江港內(nèi)船只遭破壞情況統(tǒng)計如下：擱淺船只34艘，其中500總噸以上的13艘(在河叉里面擱淺的大量漁船和小船未計)；有三分之一以上船舶走錨，相當一部分船舶擱淺和走錨碰撞后受損；翻沉的大中型漁船60多艘，非漁船15艘，其中500總噸以上的2艘，沉掉的小型漁船和小艇達數(shù)百艘；有18具燈浮移位或漂失;港內(nèi)共撈起97具尸體。極端情況下，包括航空母艦在內(nèi)的艦艇編隊，也因臺風遭受滅頂之災。1935年9月，舊日本海軍進行演習，“鳳翔”“龍驤”號航母、“大鯨”號潛艇母艦、4艘妙高級重巡洋艦、9艘“最上”號等輕巡洋艦、“吹雪”型驅(qū)逐艦，以及神風級和睦月級驅(qū)逐艦等，扮演美軍“第四艦隊”。9月6日，“第四艦隊”遭遇臺風，兩艘驅(qū)逐艦艦艏被大浪切斷，4艘驅(qū)逐艦的艦橋和兩艘航母的甲板嚴重受損，多艘軍艦出現(xiàn)裂紋，45人死亡。

9年后的太平洋戰(zhàn)場上，美軍遭受了比日軍更慘重的臺風損害。1944年12月18日，在呂宋島以東海域，美海軍第38特混艦隊的13艘航母、70余艘軍艦組成的龐大艦隊，與風力高達17級的“眼鏡蛇”臺風正面遭遇。此次臺風海難事故中，有3艘驅(qū)逐艦沉沒，包括航母在內(nèi)的26艘艦只受到嚴重破壞，3艘航空母艦由于飛機在機庫中相互碰撞而發(fā)生大火，其中2艘航母受損達到報廢狀態(tài)，護航航母“卡山灣”號被臺風斬為兩截。另外，還有146架艦載機報廢或直接被吹進海里，790名艦員死亡或去向不明。從此，美國海軍稱臺風為海戰(zhàn)中的另一個敵人。

人類海戰(zhàn)史中，因艦隊遭受臺風襲擊而改變戰(zhàn)局，甚至影響國運的情況，也曾發(fā)生。1274年10月20日夜晚，由戰(zhàn)船450余艘、33000余人組成的蒙古東征高麗的軍隊，在日本博多港之戰(zhàn)中遭到臺風暴雨的襲擊，200余艘元軍戰(zhàn)艦碰撞巖壁或觸礁破損，13500余官兵墜海身亡。1281年春，忽必烈再次派近10萬部隊出征日本，一場持續(xù)兩天的臺風襲擊了元軍艦隊并摧毀大部分的船只。臺風不僅使元軍出征日本的舟師損兵折將，也使日本免除了元軍的威脅，由此種下了“神風”護佑的信念。

臺風五大要素興風作浪危害艦艇

臺風在移動過程中會伴隨狂風、暴雨和巨浪等，有人形象地將之稱為“海神之鞭”。習慣上，人們將不同等級的熱帶氣旋籠統(tǒng)地稱為臺風，防范熱帶氣旋對艦船等的災害，則簡稱為防風防臺或防抗臺風。實際上，無論排水量上萬噸的航母或是幾百、幾千噸的艦艇，在臺風面前都顯得那么渺小和無奈。臺風對艦艇的危害，主要體現(xiàn)為5個最直接的因素。

能將艦船卷入臺風中心的旋轉風。旋轉風是臺風強大破壞力的動力源。發(fā)育成熟的熱帶氣旋底部近似圓形，直徑長達300至500海里（1海里約為1.85公里），風力8級以上大風區(qū)直徑平均約為300 海里，12級以上大風區(qū)的直徑平均約為80海里。暴露于水面以上的船殼面積越大，風越強，對船體的壓力越大，從而使艦船發(fā)生較大的漂移運動、不受控制的轉動等，改變原有的運動狀態(tài)和航路，進而產(chǎn)生碰撞、擱淺、觸礁甚至側翻等危險。排水量15556噸的滾裝客輪“愛沙尼亞”號，1994年2月28日在波羅的海航行途中，因遭遇強臺風，船艏艙蓋損壞松動并脫落，大量海水由此涌入導致翻船沉沒，820余名乘客和船員喪生。強大的風壓力還會破壞艦體結構、損壞艦上裝備設備，引發(fā)船體破裂、進水、斷電或起火等災難。臺風中艦船操縱不當，還會被大風卷入臺風中心，極易造成船毀人亡的海難。眾所周知，登陸艦船、客貨滾裝船船型特征就是吃水淺、船體高大寬闊，受風面積比其他船型要大很多，遇到臺風時受到風壓力的損害自然更大，發(fā)生翻船沉沒的概率相應要高。2020年7月14日印尼海軍“泰克雅卡塔”號坦克登陸艦遭遇臺風，艦體受損漏水，于東爪哇的康恩島海域沉沒。浮船塢在空載時的情況與登陸艦船類似，同樣的風力下，容易脫錨斷纜失控，這也是為什么俄太平洋艦隊潛艇和導彈艇港內(nèi)“躺著被撞”的一大原因。

欲與臺風比破壞力的超強涌浪。對艦艇的破壞力比風更強大的是涌浪。數(shù)據(jù)顯示，風力達8級時，涌浪的波高可達5米以上。越近臺風中心，涌浪的波高越大。風力達12級以上的臺風區(qū)內(nèi)，最大波高達15米以上。2017年8月，臺風“天鴿”經(jīng)過廣東中東部和南海北部海域時，出現(xiàn)6至10米的涌浪，有6個觀測站點出現(xiàn)了超歷史最高、超百年一遇的高潮位。據(jù)測算，12米高涌浪的破碎壓力約為6000公斤/平方米。艦體越大、離臺風中心越近，受涌浪的沖擊越大。通常情況下，臺風持續(xù)時間越長，生成的涌浪越多，每波涌浪的高度也越大。幾個涌浪相互作用，就會產(chǎn)生一個超大的涌浪。持續(xù)不斷、大小相間的涌浪，無論對航行中或錨泊中的艦船，以及港口、碼頭等設施，都會產(chǎn)生致命損害。更為可怕的是，如果涌浪的波長與艦船的長度相近，一旦艦艏和艦艉同時處在波峰、艦體中部處于波谷，涌浪將從艦船的兩端把艦船架空，艦船可能從龍骨中間外斷裂。

臺風中搖擺的美航母（圖片來源：百度圖片）

會將艦艇撕裂的怪浪。臺風肆虐的海域，在地型、海流、水深、風向等綜合因素作用下，從遠處海區(qū)襲來的涌浪會與本海區(qū)相反方向的涌浪相遇，雖然幾股涌浪碰撞后波速變小，但是波浪高度會猛然增加一倍之多，形成“三角浪”。巨型“三角浪”一旦形成，海區(qū)內(nèi)波浪上下縱橫同時翻涌，像一座座山體一樣毫無確定方向地四下合圍。身陷其中的艦船會像吃了“搖頭丸”一樣上下跳動、左右搖擺，造成船體扭曲變形、結構破碎甚至斷裂。我海軍某驅(qū)護艦編隊出訪途中，曾在西太平洋比什開灣遭遇“三角浪”。所幸，國產(chǎn)驅(qū)逐艦經(jīng)受住了考驗。1934年3月12日凌晨，舊日本海軍500余噸的水雷艇“友鶴”號遭遇“三角浪”，被掀翻傾覆海中，艇員72人淹死、28人失蹤，僅有13人生還。舊日本海軍“第四艦隊”和美海軍第38特混艦隊兩次臺風海難中，也都有大型艦船被“三角浪”扭斷艦體或折斷龍骨的案例，美海軍CA-72“匹斯堡”號重巡洋艦就是被臺風“科尼”造就的三角浪“斬掉”了艦艏。

可嚴重降低能見度的大暴雨和風暴潮。因含有極度暖濕的空氣，臺風來臨也意味著有大暴雨和風暴潮危害。據(jù)統(tǒng)計，臺風登陸時，降雨中心區(qū)域降水量可達100至300毫米，局部可達500至800毫米。強臺風帶來的增水能使沿海水位上升4至5米，漫過防洪堤對港口設施和艦船造成損害。大暴雨還會使海上能見度嚴重降低，目測艦位和視覺通信都十分困難，導航雷達也因波浪等雜波增大降低對海目標觀測能力，艦艇操縱和甲板作業(yè)難度增加，極易發(fā)生碰撞、擱淺、人員落水或受傷等事故。2018年01月26日，伊朗海軍“達馬萬德”號驅(qū)逐艦在里海近岸遭遇臺風和風暴潮，擱淺在安扎利軍港附近的防波堤上。

常產(chǎn)生連鎖反應加重損傷的次生災害。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臺風引發(fā)的艦艇或編隊二次或三次災害的案例屢見不鮮。文章開頭提到俄太平洋艦隊潛艇和導彈艇事故，就是典型的因臺風衍生的次生災害。1945年6月哈爾西艦隊第二次受臺風襲擊，集結巴克納灣的美軍軍艦，因互相撞擊，不斷擱淺、觸礁，共有12艘軍艦沉沒，222艘軍艦擱淺，32艘軍艦嚴重受損幾乎無法修理，損毀近200架飛機，還有107艘兩棲登陸艦擱淺或受損。2017年07月30日“納沙”臺風過境臺灣時，也有兩艘臺軍巡防艦受到失控民船的撞擊而受損。當晚，因船尾纜繩被臺風吹斷，停泊于基隆港東三碼頭的“麗娜”輪先是將“蘭陽”艦左舷艦艉撞裂進水，后又接續(xù)碰撞“淮陽”艦，造成該艦艦艉凹陷變形、主甲板左舷后段欄桿折斷5根。

臺風中的船只

艦艇八仙過海因地制宜防臺避風

為防范和戰(zhàn)勝臺風這一共同的第二敵人，各國海軍在精準監(jiān)測臺風動向的基礎上，構建了助航設施齊全的優(yōu)質(zhì)港口、防風錨地、艦船系留設備等艦船停泊、錨泊系統(tǒng)等，還建立了一套十分嚴格的防臺避風規(guī)范，在防臺避風實踐中取得良好的效果。

下大力氣提升氣象保障水平。嚴峻的事實使人們認識到，提前疏散躲避是艦艇防臺的首個選項，準確的氣象預報成為各國海軍出海保障的重要內(nèi)容。吃過大虧的美海軍十分重視氣象保障建設，編配有充足的專業(yè)氣象人員，在氣象衛(wèi)星、氣象站，以及探空氣球、飛艇、飛機等建設和配備上特別舍得下血本，實現(xiàn)了對臺風的充足的早期預報。我國積極發(fā)展和運用新型無人探測設備，在臺風準確預報、及時預警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8月1日上午，中科院研發(fā)的半潛式太陽能氣象探測無人艇成功穿過2020年三號臺風“森拉克”中心，獲取了臺風發(fā)展過程中高時間分辨率洋面氣象及海洋要素的詳細數(shù)據(jù)。這是國際上首次利用太陽能無人艇主動接近探測臺風中心。隨著軍事氣象學的發(fā)展和氣象衛(wèi)星的運用，海洋氣象預報已能較好掌握臺風行蹤，使艦艇能有計劃地組織防臺風行動。

根據(jù)臺風警報和路徑精心組織防臺。為將臺風損害降到最低，我海軍規(guī)定了相應的臺風警報等級和艦員相應的防臺風行動。編隊或艦艇接到防風警報后，應根據(jù)艦船所處的位置和臺風可能的路徑，確定防臺措施，積極進行防臺。船舶在海上遇到臺風時，應根據(jù)臺風的情況和動態(tài)預報，以及現(xiàn)場觀測的風力、風向和氣壓等數(shù)據(jù)判明本艦位置、確定規(guī)避方法，正確改變航向和航速，確保艦位處于本艦所能抗御的風力等級的臺風范圍以外。艦船風中航行時，應采取加壓艙水等方法降低艦艇重心，保持艦艇水密，減少自由液面，防止出現(xiàn)主機過載、電纜短路、艙室浸水等現(xiàn)象，避免艦艇橫向受風和艦艇搖擺周期與波浪產(chǎn)生共振。

臺風對艦船駐地影響較小時，可采取碼頭防臺。該方法防臺重點是防止艦艇和碼頭直接碰撞而造成艦艇損害，可采取多根纜繩系留碼頭加固、外側錨鏈助力穩(wěn)定、增加碰墊緩沖碰撞等措施進行。通常情況下，不許艦艇并靠，以避免艦只發(fā)生相互撞擊和擠壓。同時，艦船要補給充足的油、水、給養(yǎng)，檢查各裝備系統(tǒng)并使其處于良好狀態(tài)。

臺風對駐地影響較大時應采取錨地防臺。應選擇防風效果較好的港灣錨地拋錨或系水鼓進行防臺，錨地應有山、島嶼或其他屏障以有效減弱臺風威力；錨位應選擇錨拋下去能扎得牢的泥底或泥沙底；系水鼓時，應同時用錨鏈和鋼纜將艦船與水鼓相聯(lián)接。錨地區(qū)域應比較開闊，留有緊急情況能隨時起錨應急機動的余地。對錨地防臺時可能出現(xiàn)的錨鏈斷裂走錨等造成艦船相互碰撞和擱淺事故等情況要預有準備，各艦船之間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走錨或纜繩斷裂發(fā)生碰撞立即拋下備用錨，或使用艦艇動力系統(tǒng)，確保艦艇不發(fā)生擱淺、觸礁和碰撞事故。

臺風正面登陸駐地時應采取機動防臺。轉移海區(qū)機動防臺是目前最常用的避風方式，應根據(jù)臺風預警信息，提前規(guī)劃合適航線，避開臺風行進路徑，盡可能快地機動轉移至臺風影響較小的海域防風。2019年10月參加日本“觀艦式”的各國艦艇為規(guī)避臺風“海貝思”，提前轉移到相對安全的海域。我海軍“太原”艦則于10月10日下午駛離橫須賀，向本州島西南方向航行，于11日安然無恙地抵達大阪灣附近海域進行機動防臺。

對于潛艇來說，防臺避風工作更加重要復雜。由于潛艇艇型相對細長，加上艇體錨泊和系留設備有限，潛艇通常不采用碼頭系泊防臺和錨地拋錨防臺。通常情況下，潛艇特別是核動力潛艇在臺風來臨時進入潛艇洞庫或特設的船塢防避臺風。潛艇在航渡過程中或極端天氣情況下，可采取水下潛航防臺或潛坐海底的方式防臺避風。根據(jù)波浪理論和實測數(shù)據(jù)，潛艇下潛深度超大，波浪的影響就越??；當潛航深深度達到海面波浪波長的1/2以上時，波浪的影響就可以忽略不計。因此，海域水深足夠時，潛艇可下潛到水下100米左右的深度，以3-4節(jié)的水下航速駛出臺風強風區(qū)。在潛艇動力、淡水不足等不利情況下，可采取潛坐海底的方式躲避臺風。此時，應特別要防止因海流和水分子水平運動會使泥沙在潛艇艇體周圍沉積，可采取每晝夜浮起2-3次的方式，防止?jié)撏б蜃讜r間過長被泥沙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