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刺五加”之謎

去年本磚家親征云南，曾在昆明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中用晚膳。雖是小店，但對于沒見過世面的北方侉子來說，正是滿目“奇珍”，各種“野菜”令我也如墜五里云霧。云南人民太粗獷了，他們逮啥吃啥，不服不行。

圖一

比如說這種“葉子菜”，說出來嚇你一跳。此系十字花科植物菘藍/Isatis indigotica Fortune，其根即包打天下、能防百病的“板藍根”，葉子名為“大青葉”。傳聞“大青葉”主治各種瘡癰腫毒，但在這里就是“令狐沖的野望，林平之的命”，只配被清炒。小衲本不愛吃素，出于好奇點了這個菜，結(jié)果廚師給忘了，當時已經(jīng)吃到九成，于是就坡下驢取消了。有點遺憾。

圖二 廚房燈光的顯色性不佳，有點變色

圖三

吃完之后溜達到后廚探秘，又發(fā)現(xiàn)了一種完全摸不著頭腦的野菜，看上去毛毛扎扎的，似乎無處下嘴。這到底是什么植物呢？葉子的形態(tài)為掌狀復(fù)葉，小葉或3或5，以一般常識來判斷，似應(yīng)屬于五加科。當時向店員詢問，伊甩給我三個字轉(zhuǎn)身離去，但我沒聽懂；后來幾經(jīng)回憶、反復(fù)揣摩，為之“輾轉(zhuǎn)反側(cè)，寤寐思服”，感覺伊說的像是----刺五加。

這事兒求助識花APP不太可行。軟件對付一般植物沒問題，對于那些陰山背后、犄角旮旯的種類卻力有不逮，再加上我照片中的“野菜”已被蹂躪得不成樣子，更加難以辨識。我只用“百度識圖”掃描了圖二和圖三，得出的結(jié)論并不是“刺五加”，而是葫蘆科的“絞股藍”，但絞股藍的復(fù)葉為“鳥足狀”，更接近烏蘞莓，和五加科的掌狀復(fù)葉不是同一種結(jié)構(gòu)。

圖四 刺五加，黑龍江伊春市，拍攝者董上

圖五 刺五加，吉林省長白山，拍攝者周繇

說是刺五加算有點道理，掌狀復(fù)葉像五加科，葉柄又明顯有刺，可不就是“刺五加”嘛，然而這種植物并非是《中國植物志》提到的刺五加/Eleutherococcus senticosus (Ruprecht & Maximowicz) Maximowicz。該種主產(chǎn)東北，黑吉遼均有之，南不過河北、山西，出現(xiàn)在云南境內(nèi)的可能性極小。BTW，刺五加的嫩莖葉也被東北人視為“山珍”野菜，春季菜市場常有出售。

圖六 白簕，貴州貴陽市，拍攝者田琴

圖七 剛毛白簕，廣東省從化市，拍攝者孫觀靈

沒認出的植物就像未能破獲的命案，專案組不能撤，我一直關(guān)注各種可能有關(guān)的線索，終于在近日接近了正確答案：這種被誤稱為“刺五加”的植物，極有可能是其同科同屬的白簕/E. trifoliatus (Linnaeus) S. Y. Hu或剛毛白簕/E. setosus (H. L. Li) Y. R. Ling，因其小葉片有長剛毛，后者的可能性較大。在《中志》中二者同種，后者為前者的變種，故以下不予特別區(qū)分，統(tǒng)稱“白簕”。p.s. 簕，音同勒（令）。

刺五加和白簕區(qū)別較為明顯（圖四至七）：前者“小葉5，稀5”，古人謂五加“五葉交匯者為上品”，正是“五加”之名的來源；后者是“小葉3，稀4、5”（剛毛白簕5小葉略多），故又名“三加皮”、“三葉五加”。白簕的名氣遜于刺五加，不然也不能冒名頂替，但它在南方應(yīng)用十分廣泛，更非云南獨專。貴為“全國農(nóng)產(chǎn)品地理標志”的“恩平簕菜”即是此物，老廣們稱之為“禾掌簕”，除作為時令蔬菜之外，還能制成“簕菜茶”，在嶺南部分地區(qū)頗受追捧。

圖八

有些南方地區(qū)，每逢清明前后便有一種叫做“苦刺豬肉丸”的地方美食，“苦刺”即白簕，不是云南人常吃的“苦刺花（白刺花）”。食品工廠的產(chǎn)品需要備案，農(nóng)林部門出過一個可以添加進食品的食用野菜名錄，其中有白刺花而無白簕，據(jù)她說是從恩平一家擁有許可的簕菜廠家拿的貨。由此可見，“野菜”和“野生動物”差不多，不是你想賣就能賣，那得國家說了算。

關(guān)于白簕的味道，諸說不一。有人說會苦到你懷疑人生，有人則認為恰到好處，很快“回甘”。不管它會不會“回甘”，總歸是苦過，我猜刺五加也是如此，此系野菜的普遍特點。苦味通常意味著有中毒的風(fēng)險，偶爾嘗鮮也算小雅，但倘若認為野菜“綠色天然”，更有利于身體健康，那就是南轅北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