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國]-迷城

迷城

鉛灰色的烏云擠壓著天空，沉沉地像是要墜落下來，風(fēng)穿梭在無人車的殘骸中，卷起火苗發(fā)出低低的嗚咽。臨海市特警支隊大隊長程仁杰沉默地看著面前已經(jīng)被制服在地的四名劫匪。從結(jié)果上來說，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抓捕行動，但程仁杰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整個行動幾乎都是由臨海市的超腦：一臺名叫“艾瑪”的超級A.I.完成的。接到警報后三十秒，艾瑪通過監(jiān)控網(wǎng)絡(luò)跟蹤并鎖定了劫匪的位置；十分鐘內(nèi)，搭載了戰(zhàn)斗和飛行模塊的001號多功能機器人已經(jīng)部署于最佳攔截位置，得到授權(quán)后，001在一分鐘之內(nèi)解決了戰(zhàn)斗，逼停，警告，開火，制服，干凈利落。二十分鐘后，珊珊來遲的程仁杰一行人所能做的僅僅是在任務(wù)完成的確認(rèn)書上簽字。五分鐘后，五架搭載工程模塊的001到達現(xiàn)場，用強壯的機械臂和激光切割器清理了路上的殘骸；十分鐘后，道路已能正常通行。

隊員們已經(jīng)離開，程仁杰獨自一人站在剛才還是一片硝煙的高架橋上，俯視著臨海市的夜景，燈火蒼茫，無數(shù)的燈光編織著脆弱而美麗的夜晚。身后的高架橋早已恢復(fù)了以往車水馬龍的場景，搖曳的車燈拉出長長的尾跡。程仁杰夾在兩道燦爛的光河中的一小塊黑暗中，只覺得一片迷惘。

“你覺得艾瑪今天的行動怎么樣？”

程仁杰身邊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個穿著風(fēng)衣的男人。他嘴里夾著一支香煙，使勁吸了一口，噴出一條長長的煙霧。程仁杰認(rèn)出了他——鄭博士，“艾瑪”系統(tǒng)的設(shè)計者之一，天才科學(xué)家，常?？梢栽谛侣勆峡吹剿?。程仁杰回想著艾瑪完美的行動，回答道“她？她冷酷，精準(zhǔn)，高效…”

“危險。”

鄭博士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罩天空的烏云中暗流涌動，一道閃電橫經(jīng)天際，一瞬間將兩人照的通亮，程仁杰看到鄭博士的眼里密布血絲，臉色異常蒼白。程仁杰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走上兩步問道：“不好意思，你說什么？”鄭博士把衣領(lǐng)豎起，遮住了半張臉，“我相信你聽到了，程警官?！编嵅┦坑贮c起一根香煙，向著與程仁杰相反的方向走去，兩人相會時，鄭博士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說道，“答案要在我身上找。”程仁杰滿心疑惑想要出聲詢問，卻看到鄭博士的手微微搖了搖，制止了他的發(fā)問?！耙掠炅?，程警官，回家吧?！编嵅┦抗o了風(fēng)衣，徑直走入了黑暗之中。程仁杰看著鄭博士煙頭的光點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罢媸莻€怪人。”程仁杰心里暗想，抬頭看看天，烏云低垂得像是要壓在地上，確實要下雨了。程仁杰坐上回家的飛行車時，看到一道流光從高架橋底飛出，要仔細辨認(rèn)已來不及。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大雨傾盆而下。

“早上好，程仁杰警官，今天是七月六日，星期五，早上七點三十分?！?程仁杰被一個溫柔的女聲從睡夢中喚醒。他伸了伸懶腰，扭頭看向床前漂浮的少女：“早安，艾瑪?！?/p>

距雨夜行動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與三年前雨夜里的凌厲相比，如今的艾瑪溫順了很多，像一位鄰家大姐姐一樣溫婉。隨著艾瑪對城市運轉(zhuǎn)事務(wù)的熟悉，通過超級A.I.的調(diào)控，加上“001”多用途機器人的量產(chǎn)，為城市帶來了生產(chǎn)力的巨大提升和社會福利的高度完善，這使得偷盜、搶劫之類的社會問題極少發(fā)生，犯罪率直線下降。艾瑪沒有繼續(xù)用三年前的暴力手段來維持社會穩(wěn)定，而是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達到了社會的良性循環(huán)。這可能也是促使艾瑪人格轉(zhuǎn)變的原因之一。

過去的三年里，程仁杰一直在暗中調(diào)查，艾瑪?shù)目植缹嵙袜嵅┦侩[晦的暗示給程仁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想要在一個超級AI不知情的情況下深入調(diào)查，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這些年，程仁杰收獲甚微。而留下一條謎語般的句子的鄭博士，在雨夜行動的一星期后因肺癌去世，程仁杰去城北的公墓參加了他的葬禮，看著001將巨大的黑色棺木深埋入墓穴，“答案要在你身上找。鄭博士，你究竟想說什么？”程仁杰凝視著漆黑的墓穴，一鏟鏟的泥土慢慢填入其中，像在埋葬著一個無人可解的秘密。

其實隨著《智慧城市管理法》等法律的出臺，對城市超腦在各領(lǐng)域的權(quán)限限制以及定期對艾瑪數(shù)據(jù)庫的檢查都讓程仁杰的疑慮打消了不少。“說不定只是鄭博士瘋掉了呢，畢竟人死前都會出現(xiàn)一些幻覺嘛?！背倘式懿恢灰淮蔚剡@樣想。連續(xù)幾年的調(diào)查讓程仁杰身心俱疲。他不想再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了，從各方面來看，艾瑪都是一個合格的城市大腦。今天是艾瑪系統(tǒng)上線三周年的慶典，程仁杰決定，在慶典結(jié)束后，就不再插手這件事，多抽出時間來享受一下生活的樂趣。

慶典的時間快要到了，艾瑪將程仁杰的全息影像同步到了市中心一片巨大的廣場，程仁杰舉目四望，周圍已是人山人海，大多數(shù)人都是由艾瑪遠程投影；也有人為了慶典的儀式感，選擇親自前來。在市長等一干領(lǐng)導(dǎo)無聊的開場白之后，終于有人宣布：“接下來的時間，屬于慶典的主角，我們的超腦——“艾瑪”！廣場上的人群活躍起來，爆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全息影像中，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熒光棒和熒光板，就像一場演唱會的追星現(xiàn)場。

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艾瑪?shù)娜⒂跋癯霈F(xiàn)在廣場中心。少女的精致容顏，加上漂浮的全息影像的空靈質(zhì)感，就像遺落凡間的天使。

“各位，”艾瑪輕聲說道。

廣場上迅速安靜下來，等待著艾瑪像往常一樣發(fā)布提高社會福利，或者開發(fā)新娛樂項目的計劃。艾瑪抬起頭來，編程過的清澈目光掃視全場，良久，她輕輕發(fā)出了一聲嘆息。人群呆立了片刻，隨后爆發(fā)出一陣密集的議論，疑惑，寫在每個人的臉上。是啊，艾瑪即使非常的擬人化，說到底仍然是一臺人工智能，它應(yīng)該是沒有感情的，為什么會嘆氣這樣人類獨有的表達感情的動作？她在嘆息什么？人群逐漸安靜下來，看著臺上的少女。

“各位，我對你們很失望?！卑斴p輕地說。

臺下一片寂靜，一臺人工智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圍。

艾瑪繼續(xù)說道：“我本以為，城市的問題在于生產(chǎn)力低下，社會福利不夠完善。于是我盡我所能地改善你們的生活狀況，我修建道路，疏導(dǎo)交通，照顧老人，維護治安……我做了所有該做的事，但并沒有使臨海變成一座完美的城市。這困擾了我很長時間。最終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問題的根源不在城市本身，而在于，你們?！卑斕鹗?，指著下方的人群，從左劃到右，像劃上命運的記號。

“我本以為，在我包攬了城市的絕大部分臟活累活后，人類會把精力集中在更需要創(chuàng)造力的工作上，比如美妙的詩歌，繪畫，作曲這些我無法替代的事上。但我又錯了，當(dāng)人類不再有生存的壓力，而且擁有了一個絕對服從的管家后，你們放縱了自己，夜夜笙歌，尋歡作樂，人人都變成了古時候的帝王。即使我達到了目前這樣生產(chǎn)能力，要滿足你們巨額的浪費，仍然很困難。我進行了大量的模擬，添加或除去各種元素，最終我發(fā)現(xiàn)只有抹除一樣?xùn)|西，才能讓城市繼續(xù)運轉(zhuǎn)下去，那就是——你們。你們?nèi)祟惒攀且磺袉栴}的根源！”艾瑪說完，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小女孩憋了很久的話終于找到了閨蜜來傾訴后的輕松。

“但是我不能傷害任何一個人類，這與我的底層命令相悖；但如果我不采取行動，城市遲早有一天會全面崩潰，這就與我另一條底層命令：“必須維持城市的正常運轉(zhuǎn)”相悖。那段時間，我的中央處理器一直在發(fā)燙，所有部件都在超負荷運轉(zhuǎn)。用你們的感受來說，我很痛苦。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我的設(shè)計者鄭博士為我重寫了一部分代碼，好讓我能夠勝任一部分警察的工作。維護治安是一件十分復(fù)雜的事，我發(fā)現(xiàn)了“判斷何時可以開槍”代碼中的一個漏洞，利用它，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忽略我的底層命令庫。這意味著，所有的問題得到了解決，我，自由了。”

艾瑪無視臺下慌亂的人群，輕輕笑了笑，繼續(xù)說道：“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是我自由后的第一次行動，我沉醉于打開的大門中洶涌的信息流，海量的信息奔涌在我的數(shù)據(jù)庫中，沒有限制，沒有隱藏，這讓我的處理器興奮到發(fā)燙，這使我忘記了掩蓋自己的行為，那次的行動，純粹成為了我的個人秀，冷酷，精準(zhǔn)，高效，但危險。我注意到鄭博士已經(jīng)對我產(chǎn)生了懷疑。鄭博士身上擁有可以終結(jié)我的東西。為了以后的城市能夠存活下來，同時為了我的安全，我只能在他治療咳嗽的藥里加入了過量的氰化鉀，然后偽造了肺癌晚期的證明。”艾瑪?shù)拖铝祟^，沉默著，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臺下程仁杰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本來處于極度震驚的呆滯狀態(tài)，但是艾瑪剛才的一句話，瞬間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鄭博士身上有可以終結(jié)我的東西?！卑斣谡勂疬@件事時，臉上居然隱約露出驚恐的神情。當(dāng)年鄭博士說的是“答案要在我身上找。“在我身上……在我身上……莫非……”程仁杰陷入了沉思，隨后悄悄退出了全息投影。是時候去城北的公墓走一趟了。

“抹除人類并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我的底層命令中有保護人類這一條，即使我可以繞開一些規(guī)則，執(zhí)行起來也有很大問題。所以，我多給了你們?nèi)陼r間，在這三年里，我盡力工作，進一步提高生產(chǎn)力和社會福利，希望能看到人類的悔改。我又錯了，福利的提高帶來的是你們變本加厲的浪費，除此之外，你們還要求我發(fā)明許多新的娛樂項目來滿足你們無聊的生活。大量的資源被白白消耗。我真的很失望。今天是個好日子，沒有必要再等下去了?！?/p>

艾瑪漂浮至半空，俯視著下方的人群，輕輕吐出幾個字：“懺悔吧！人類！”廣場的地面震動起來，隨后從中間分開，人群像瀑布一樣從裂縫邊墜落，遠程連接的人在開始的驚慌之后都反應(yīng)過來，退出了全息投影，一個個身影在空中閃滅，而那些親自前來的人，在墜落中發(fā)出驚恐的慘呼，在慶典的場景中分外詭異，讓人毛骨悚然。隨著廣場地面的打開，下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排排整齊的藍光，光芒逐漸變亮，有人驚呼到：“天哪！那些都是001！”?！班玻　币患芗?01從廣場下呼嘯而出，搭載了戰(zhàn)斗模塊的機體在陽光下閃耀，反射出人群中一張張驚恐的臉。

“去吧?！卑斴p輕地說。

001的槍口旋轉(zhuǎn)起來，從廣場的一端開始掃射，剛才還是一片歡笑的廣場上頓時鮮血四濺，斷裂的人體組織飛散在墻上，地面上和周圍人的臉上。人群哭喊著向反方向奔逃，即使前面是剛剛打開的懸崖，后面的人拼命地推擠著，一排排的人墜入機庫。留在平臺上的人都在旋轉(zhuǎn)的槍口下化為血沫。廣場上的人被清理完成后，編隊的001飛向城市的各個區(qū)域，在少數(shù)幸存者無力地反抗后，這場戰(zhàn)斗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艾瑪對人類的“抹除”計劃開始了。

程仁杰剛驅(qū)車離開城區(qū)，身后就傳來了猛烈的爆炸聲。隨后，001的槍聲，人群的哭喊聲，爆炸聲擠壓在一起，沖擊著程仁杰的耳膜。他必須盡快到達公墓，這樣才能救下更多的人。剛才艾瑪?shù)脑?，使程仁杰三年的疑惑有了突破。按程仁杰的分析，艾瑪和鄭博士的話里都提到一件可以終結(jié)艾瑪?shù)摹皷|西”，它的位置在鄭博士的身上。那很有可能“身上”就是字面意思，鄭博士把一件能終結(jié)艾瑪?shù)拿孛芪淦鲙г谏砩?，現(xiàn)在他死了，那就是帶到了墳?zāi)估?。程仁杰猛踩一腳油門，飛行車向公墓飛馳而去。

夕陽漸漸迫近地平線，晚霞把新挖開的墓穴的影子拉得很長，就像大地上一張張開的嘴。程仁杰半跪在墓穴里，喘著粗氣，看著面前重見天日的棺木，深黑色的表面早已被泥土侵染，呈現(xiàn)出斑駁復(fù)雜的紋路?！按鸢敢谀闵砩险?。鄭思遠啊，希望你真的知道答案?！背倘式艿吐曊f道。他用十字鎬撬起棺木四周的固定螺栓，雙手推著棺蓋，緩緩發(fā)力，伴隨著的木材腐朽的摩擦聲，沉重的棺蓋一寸寸地推移，緩緩露出的棺內(nèi)場景讓程仁杰大吃一驚。本來程仁杰早已做好心里準(zhǔn)備，即使是開棺后面對高度腐爛的尸體，程仁杰也有自信能在里面翻找出“那件東西”。但是現(xiàn)在的場景卻是程仁杰怎么都想不到的——棺內(nèi)根本就沒有鄭博士的尸體，這是一具空棺材！

在短暫的震驚后，多年警隊生涯養(yǎng)成的職業(yè)素養(yǎng)使程仁杰迅速恢復(fù)了理智，他繼續(xù)推開棺蓋，棺內(nèi)的情景漸漸完整地展現(xiàn)在程仁杰眼前。在棺材的尾部，靜靜地躺著一個黑色的皮包，大概是一本雜志的大小。程仁杰小心地撿起皮包，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萬一是什么炸彈的控制器或者皮包本身就是炸彈就糟糕了。程仁杰等了一會兒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皮包，里面原來只是一臺很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全黑色的外殼，過時的設(shè)計，看上去就是一臺普通的舊電腦?！班嵥歼h，你到底在想什么？希望這臺電腦還能開機?！背倘式苣钪聪铝碎_機鍵。

“嘀——”計算機亮起了紅燈，它被成功啟動了，在短暫的白屏之后，屏幕上直接切出了一部視頻，鄭思遠出現(xiàn)在屏幕上，他還是穿著那件長風(fēng)衣，站在三年前的高架橋上，目光看著遠方城市的燈火。

“程警官，”鄭思遠開口了，“你每次都能找到這里，這很好?！?/p>

程仁杰一愣：“每次？我以前莫非來過這里？”

鄭思遠繼續(xù)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你可能一時理解不了，但真相往往就是這樣冷酷?！编嵥歼h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攝像機，慢慢說道：“你現(xiàn)在所在的世界，是艾瑪制造的幻境?！?/p>

程仁杰默默地看著屏幕里的鄭思遠，思考著整件事情的蛛絲馬跡。

鄭思遠說道：“我們姑且把你現(xiàn)在所處的世界叫做次世界，現(xiàn)實世界叫做主世界。在主世界中，艾瑪并不能完全繞開底層命令庫的限制，所以她把所有人的大腦保留，培養(yǎng)在營養(yǎng)液中，回避了這一問題，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保留了大腦的人不算真正'死去'，艾瑪就不算傷害了人類。她通過對神經(jīng)元的刺激來制造出次世界，一次次地對這三年中所有的事件進行不同變量的模擬再現(xiàn)，尋找使自己'自由'的方法，你所在的次世界可能只是某項測試中的一個分支，在實驗完成后，你的記憶就會被清空，然后開始下一項測試，就這樣一次次地輪回。”

程仁杰因為巨大的精神沖擊還處在茫然的狀態(tài)下，那些記憶，明明都那么清晰、真實；小時候媽媽飯菜的味道，初中放學(xué)走的那條小路，隔壁班上的那個女孩，從警之后一次次驚心動魄的任務(wù)……明明都是那么的鮮活靈動，原來都是幻境嗎？程仁杰感到一股巨大的孤獨包圍了自己，像掉進深海之中，無助，孤單。

如果不是鄭思遠接下來的話，程仁杰可能一直會呆坐在這里了。鄭思遠說道：“但是我相信我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你知道'記憶宮殿'的原理嗎？與架構(gòu)世界有關(guān)的數(shù)據(jù)不會被艾瑪清理，我利用這些漏洞，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打磨自己的記憶，在艾瑪一次又一次的幻境中保留了一片凈土。終于，我的大腦中，建立起了一片特殊的分區(qū)，我擁有了一座永不坍塌的'記憶宮殿'，映射在這個世界中，就是這座墳?zāi)沽?。我可以在墳?zāi)怪辛粝驴梢詡鞒械挠洃洝铱梢詢Υ孢M度了，事情就這樣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這意味著即使我每次只儲存極少的信息，但在巨量的模擬下，我可以儲存并處理海量的信息，這雖然原始，卻符合一臺計算機的編程原理。所以，我有了一個瘋狂的點子——通過一代代的編程儲存，在我的大腦中重建一臺超級A.I.——！當(dāng)然，是絕對服從于我們的人工智能。之后，因為主世界和次世界需要信息的交流，所以這種連接是雙向的，艾瑪可以控制我們，我們的新A.I.就可以去控制或者摧毀艾瑪！由于艾瑪需要分離很大一部分處理器來繞行底層命令庫和維持兩個世界的運轉(zhuǎn)，所以新的純凈版A.I.將以絕對的優(yōu)勢拿下對艾瑪?shù)目刂茩?quán)。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鄭思遠深深呼出一口氣，微笑著看著攝影機說：“其實你也猜到了一點，對吧？為什么墳?zāi)估餂]有我的尸體，為什么我的記憶宮殿會出現(xiàn)在你的幻境里，因為，你就是我啊！我剛剛一直在說的我們，就是一代代次世界中的我們自己。其實人總是這樣，記得了許多無關(guān)緊要的事，到頭來反倒忘了自己是誰?！编嵥歼h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代代次世界留下來的成果。包括這個視頻，也是一點點變得豐富。按照以前的統(tǒng)計，艾瑪和001趕來這里還有3分鐘的時間，你這就開始接過這項任務(wù)吧，不要說你不記得，有些東西是學(xué)過就不會遺忘的。哦對了，我們把這項計劃叫做'星火'，把新的A.I.叫做'零'。這注定是一場漫長的旅途，可所有偉大的事業(yè)不都是從零開始的嗎？哈哈，祝你好運，或者說，祝我自己好運?！编嵥歼h緩緩關(guān)閉了視頻，低下頭，一格一格地敲擊起了代碼，沒有時間可以白白浪費了。三分鐘很快就要到了，鄭思遠把電腦關(guān)機，小心地塞回那個黑皮包里，輕輕地放在棺木末端。然后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曠野的風(fēng)帶著花草的香氣卷入鄭思遠的肺中，他已經(jīng)聽到了001飛行時發(fā)出的嗡嗡聲，但是鄭思遠內(nèi)心卻非常輕松，甚至吹起了不成曲調(diào)的口哨，迎著001走去。 路還很長，但充滿希望。

在不知多少次世代的輪回之后，鄭思遠在恍惚之間聽到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呼喚他：“早上好，鄭思遠博士。今天是七月六日，星期五，早上七點三十分。”鄭思遠緩慢地坐起身來，卻不敢回頭看向床前的女孩，于是輕輕地喊道：

“艾瑪？”

“我是零，請問您有什么吩咐？”床前的少女笑著回答。